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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原帖留存】—【短篇小说】非首发: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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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萌哒
    2020-6-4 09:07
  • 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16-9-18 10: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原帖由原会员 露凝香 发布在【小说·剧本】版,发表于 2007-6-9 16:37:18


    长安 文 / 露凝香(也用沈应澜这个名字)

    转载请通知我,谢谢。不是首发。。

      

    雪落覆叶冢,青天蔽横柯。
    偶来意踌躇,把酒酣高阁。
    曾记皑皑处,褴褛出巷陌。
    有女檀郎貌,蓍卦试情薄。
    绣衣初挽袂,云鬟添袅娜。
    饶知温存脉,经纶补山河。
    宁负眷属意,青云志不堕。
    琴瑟不得弦,鸾凤未成说。
    书生意气尽,青衫易紫罗。
    鹏举九万里,宦海浮沉多。
    汗青烙空名,私情无可托。
    玄鬓已斑斑,多情忍笑我。
    长安身徒老,沽酒不求索。
    凭栏远眺处,犹见旧城郭。
    ——太尉沈应澜冬日于长安。

          雨刚下过。绵延的山脉怀抱中沉睡的古都长安在苍茫中醒来。青砖绿瓦的城墙在岁月已然斑驳。青衣少年踉踉跄跄的走进一家酒肆,褪色的长衫上有水渍,似是冒雨而来。
          这酒肆本不甚大,掌柜伙计统共就一人,是个胖胖的笑起来很和蔼的中年男子。想来那少年是常客--那掌柜利落地打扫出一张空桌,捧出一坛竹叶青,这一系列动作连贯而熟稔。看着少年把酒伏在案头沉沉睡去的容颜,掌柜摇摇头,从门后取出少年寄存的布番。破破烂烂的粗布上写着:“与君占卦,灵验无双。”那掌柜回转身又张罗他别的生意去了。
          少年如同置身在空蒙的天地中。扶摇展翅的大鹏,庄周化身的蝴蝶,缓缓的入梦来。
          “掌柜--”门口的呼喝声惊醒了少年。门吱呀呀地晃悠着,门口的人身上也湿漉漉的。掌柜正欲起身相迎,那人已然大咧咧的走了进来。他四处张望一番,最后笑嘻嘻地坐在青衫少年身畔。他看看布番,用食指在桌上敲了敲,说:“你是算命的?”
          那手指太过白皙,肤色宛如象牙,不像武者多年金戈挥就的粗糙,也没有文人多年伏案奋笔的干瘦。想必是个纨绔子弟。青衣少年抬头,看见一双灵动的眸子,细嫩的发掠过眉梢,正是一个俊美少年。怔忡之间,脑海中想起昔人所传潘安也不过如此吧。他朗声说:“雕虫小技,勉强为生。”“那么,你就测测我姓什么吧。”
          这着实是为难。古往今来无论蓍草卜卦还是测字占合者如何神通也只敢说未来之事。准确地说出陌生人的名字并非一个占卜者可以做到的。
          青衣少年不慌不忙,冷然道:“燕公子何必为难小生。”那人脸现讶异,又生叹服,忽而又有疑惑。看来少年口呼“燕公子”并未猜错。他吵吵嚷嚷,定要青衣少年说出缘由。怕他不肯说,他还摸出一锭银搁在桌上。青衣少年仍默然不语。燕姓少年一着急,一撩袍袖,取下腰间美玉搁在桌上。“喏,这给你了,你就说吧。”少年仍不语,嘴角有一丝笑意。旁边探头旁观的掌柜却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燕姓少年不解,顺着掌柜目光望去,终于发现是那块玉泄漏了机关。上面赫然刻着一个“燕”字。他红了脸,讷讷收起玉,却不理会桌上银子。
          “你的眼力好得很哪。我叫燕离凡,你呢?”他边说边在桌上蘸酒写下“燕离凡”三个字,青衣少年同样蘸酒写下“沈应澜”。
          燕离凡正正身子,脸上仍是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劳烦沈兄占一卦。”似是为了区别先次的无理为难,他侧着头,轻声说:“卜一卦先生您的前程。”
          沈应澜微微一怔,涩然应了一声便抱出一捆蓍草,分分合合地算起卦。掌柜看惯了这过程,便低头算起他的帐。而燕离凡则专注的看沈应澜五指在狭长的蓍草中穿行。细瘦的指间流转得尽是从容。
          一爻已出。看出沈应澜要找纸笔作记,燕离凡咧嘴一笑,拔出腰间佩剑,闪着森森寒光的剑就在桌上一划,留下一条深深的印记。
          良久,六爻俱已毕。
          沈应澜嘴角噙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作为占卦人的他竟然要来占卜自己的命运。“大过卦。栋桡,利有攸往。”沈应澜徐徐道。他又沉声一叹,喃喃道:“大过乃以柔济刚之卦。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遁世无闷……”边解说卦辞他边喝酒,不一会儿就醉了。他并不理会燕离凡,倒头伏案就睡。
          许久,沈应澜忽觉额头上一冷,正是燕离凡的手覆在他的额上。燕离凡要了一壶毛尖,半喂半灌的让他喝了下去。这书生咳嗽几声才算是彻底醒转过来。他定定的盯了燕离凡半晌,站起身扔下布番出了酒肆。
          燕离凡微笑着跟在沈应澜身后,二人踏着尚且湿润的青砖,由冷清的小巷走上人头攒动的大道。一个形容憔悴的落魄书生身后跟着一个华服的俊美少年,难免让人多看几眼。面对众人侧目,沈应澜面不改色,燕离凡也就不以为意,偶尔还冲四周的人笑笑。
          二人在一家青楼门口停住脚步。才是傍晚,这莺莺燕燕之地却在酝酿沸腾般欢愉的前曲。燕离凡从侧窗望去,茜窗中隐约是个女人影子。模样算得上清秀,却并不十分的出众,正细细的染着胭脂。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女人染胭脂?”沈应澜沉默半晌,抬手一指房内女子,“她本该是我的发妻。”燕离凡动容,却见沈应澜麻木地道:“她来这里已经两年。起先是守身如玉。但日子久了也禁不住风月场上惯有的伎俩。她是不甘心嫁与穷书生,盼能在烟花之地觅得知心又显赫的……待我寻到她,已挂牌接客。想是绝望,即使如此,也不肯回头寻我。”又听见沈应澜说:“出淤泥而不染的,是无心之莲,不是人……”
          二人缓缓离开。就听见沈应澜低声说:“你我命已定。你又何必问我前程?”他指着燕离凡一身华服,苦笑一下。看着怔忡在原地不知何以应的燕离凡他淡淡地说:“后会有期。”然后快步走入刚刚落下的夜色中,不见了身影。

          长安不常落雨,因而时常烟尘满天。前日的雨像是压下了经年喧嚣。
          长安城内,有处碑林。唐朝兴建,百年后仍有书生临表赞叹,抚碑涕零。这便是文人作风吧。
          青衣少年正垂首站立在《淳化阁帖》前。几个刚刚偷偷拓下魏碑墨印人向这边走来--拓下名家书画,再转手卖出。的确是没本钱的买卖。只是可惜了北魏的《元遥墓志》。他们看见这碍眼的书生木楞楞的发呆,其中一人想伸手将他推开。
          蓦地出现一个笑吟吟的华服少年。一柄长剑阻在众人身前,三尺青锋就将沈应澜划在防范之内,不允眼前几人打扰他的清静一般。
          “小子,别多管闲事!”为首的汉子嚷嚷着。
          燕离凡收敛起笑意,屈指在剑锋处一弹,“铮铮”作响。正是上乘的“承砚阁”内功。他又觉好笑--这些市井之徒怎么懂得他的洒脱?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他朗声道:“碑林重宝,岂是让你们随意拓去卖钱的?”
          沈应澜仍不回头,轻轻抬手欲抚摸碑上裂痕,又停了手。怕打扰它们的沉静安恬一般。
          那几个汉子见燕离凡是个练家子,口气登时软了。“乱世,谁也不容易……小的们一时贪心……”他们边说边瞅着燕离凡的神色,向门边退去。
          两人陷入沉默,均无阻拦他们的意思。燕离凡看着沈应澜的背影,若有所思。而沈应澜之“思其思”却又是燕离凡无法得知的了。
          半晌,沈应澜说:“张伯英的草书,很好。”
          “洒脱自如,行云流水。骤雨旋风,随手万变。”诸如此类的后人评说,沈应澜都不屑出口。不动容,不变色,“很好”二字俱已囊括。
          燕离凡只是粗粗知道张芝其人,倒是怀素和张旭的草书盛名听得较多,因此不敢冒昧接口,就等着他接着往下说。谁知沈应澜再一开口,却道:“乱世,谁都不易。兴亡百姓皆苦。只恨……”他略一停顿,克制他的颤抖。“子安阁赋,王粲登楼。屡试不第,书生无用……”
          燕离凡隐隐猜测到的,俱已证实。这少年--不,应该是将近弱冠之年、浮华渐退的青年原本就心高气傲,年少时便已满腹经纶,可惜科场中的机关并非“才德”二字就可以参透的。
          --“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原本是句屁话,他暗想。白丁何以分君忧、定家邦、平天下?
          这王朝,就如同恍惚顷刻间就会倒下的大厦。然而可以扶持它的人,恐怕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叹着“书生无用”吧。
          燕离凡的脸上微有些烫。他是将他当作纨绔子弟了吧?但,他又有什么理由说自己不是呢?他讷讷开口:“大哥……我……”
          沈应澜如大梦方醒,浅笑着,轻描淡写地带过方才失态:“燕弟,这与你无关。为兄失言了。”
          燕离凡气血上涌。他敬慕、同情眼前人。没有朝中李将军一呼百应豪气干云的爽飒,却又另有一种文人的倨傲气概。
          沈应澜拍拍他的肩,忽然想起来一般,笑道:“我是何时成为你大哥的?”
          燕离凡不答,却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嬉笑嘴脸。脸却没由来的有些红晕。

          燕离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再次来到这家青楼。这种脂粉俗气铺天盖地的地方他原本是无心沾染的。他只是想再见一眼沈应澜失之交臂的妻。
          那老鸨是老于世故的,一张香得让人想吐的帕子直往燕离凡身上招呼。她看准了这俊美少年出手阔绰,她将少年领到花厅。
          原来这就是长安的夜。窗明几净,女人们媚俗的笑着。燕离凡稍稍有些悔,为了掩盖自己的悔他唤来了那个女人,他小心地握住她的手,二人找了间僻静的里屋坐下。
          那女人有个很平常的名字,芝兰。不知是不是本名。对于燕离凡带笑的温和,芝兰颇惊讶,她老道的一笑,说:“公子好巧。明天芝兰就不是冯嬷嬷手下的人了。”
          “怎么?”芝兰抿嘴一笑,说:“已有人替奴家赎身。”
          燕离凡便不好再往下问。大约芝兰是碰到中意的阔绰又疼惜她知道她的好的男人。他又细细看芝兰,她的眉目间不是没有倦怠的。他几乎想责问她的嫌贫爱富,对沈应澜的背离。但蓦地想起不过是没见过面的媒妁之约,她的反抗,又有什么不对呢?只是想生活得更好一些。是他太苛责,沈应澜都比他开脱,明白有些事无法强求的。
          他示意芝兰在床上睡下。自己却不近她的身。芝兰讶异,刚想问。就听见燕离凡笑嘻嘻的说:“姐姐好好休息一下吧。明天就要出嫁了。”这话,说的女人泪水泫然欲滴。她侧过身,安然睡下。燕离凡吹熄了烛火,以免老鸨起疑心责骂芝兰。他就在黑暗中看着和衣而卧的芝兰,眼前仿佛又是沈应澜的一身青衫。正出神,就听到芝兰轻轻的声音:“不是出嫁。只是做小妾。但也总算穿的那一身红衣了。一辈子也算有着落了。”在黑暗中用一种怨怼的语气缓缓道来,听得燕离凡半晌无语。心里也一片空白。
          一夜无话。天刚亮,燕离凡端坐了一夜,虽然是有功夫,但也禁不住地臂膀酸疼。他留下一锭银,放在桌面上。而后竟掏出一些女儿家的首饰,塞入熟睡的芝兰手中,翩然离去。
          “沈兄!”他刚出青楼,便看到沈应澜一人静静地站在巷口。难道,他都知道了么?看着他落寞的眼神,想必是误会了。沈应澜一抖袍袖,转身离去。燕离凡愣在当场,却又无法辩解。闺房之中的事情谁说得清呢。孤男寡女,一夜温存,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吧。

          “我说……唉!”酒肆掌柜看着沈应澜踉踉跄跄走进来,试探着,想拍一下他的肩,却被他闪避开。他也并不要酒,只铺开白纸一张。提墨奋笔。
          “沈兄……”半晌,熟悉的声音响起。沈应澜并没有抬头看的意思,仍然专注于他的行草。笔走龙蛇,写的正是王勃的《滕王阁序》。这一帖太多人写过,恐怕只有他这个与昔日王勃同病相怜的人才能挥洒得淋漓尽致吧。一双手挽住沈应澜袍袖。沈应澜略顿一下,正写到:“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他的笔被夺下,他想转过身,却正对上燕离凡亮晶晶的眸。整张脸上写满固执,蛾眉微蹙。
          --貌似潘安的俊秀少年一夜之间成了明眸皓齿的少女。熟悉的还是她眉间的英气与傲然。他甩开她的手。“姑娘,请自重。”
          话刚出口,燕离凡就哭了出来。不是大家闺秀的欲语还休,泪如珠玉。而是真正的,哭了。毫无美感可言,抽噎着,拽着沈应澜的袖子。
          见到此时的情况,掌柜急急忙忙跑过来,看见燕离凡的女装,刚刚想夸赞几句,看她哭得惨极了,又觉得不妥。好在沈应澜终于不忍,抬起手为燕离凡拭泪。
          这少女,终于破涕为笑。露出长久以来不曾见过的明丽容颜。她抓起沈应澜的袖子,抱住了不肯方。--认准了他的宠溺他的不忍。
          这男人,终是不忍心。
          这女人,用最聪明最简单的方法证明关于那个一夜温存的误会。
          “我只是想解释。我自然没有和她……她今日要出嫁了。”燕离凡拽着沈应澜的袖子走出酒肆外。“我知道。”沈应澜的声音没有波澜。“知道?那你生什么气?是为了她要嫁人?你疼惜她么?”燕离凡急急地问。“是的。”沈应澜不置辩,淡然应道。“果然是疼惜么?还有喜欢吧?”燕离凡又问。“没有。”沈应澜突然停住脚。“燕弟,我和她原本是素未谋面的。她背弃婚约之后我才知道她的长相。没有喜不喜欢的。”“知道了知道了。跟我解释什么。”燕离凡窃喜着又满不在乎的挥挥手。
          长安城。岁月静好。情丝潜滋暗长。
          突然间,街市上热闹起来,老远就传来锣声,吆喝声。原来是迎亲的队伍。唢呐吹响了正是陕秦一代的嘹亮风格,吹得人心聒噪起来。路上人多起来,排成排看着长龙一样的迎亲队伍。
          沈应澜燕离凡的表情一下肃然起来。他们都猜到轿中人是谁。
          “是谁这么大手笔?不知道娶的是谁家的姑娘!”“还不是宋尚书。这只是娶小妾!宋尚书年轻有为啊!只可惜……”谈论的中年女人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迷上了青楼的狐狸精!”周围的女人纷纷附和。她们的脸上尽是艳羡和鄙夷。虽然鄙夷芝兰的出身,却仍然羡慕她的境遇。
          燕离凡脸色煞白,惴惴不安。她抬头看沈应澜,却不见他脸色如何黯淡,只是悠然地说:“总算放心了。”
          迎亲的队伍吹打着过去了。红绸满天,喜意盈盈。新娘的脸上就算有泪痕,也是挂着笑的吧。
    ————————————————————————————————————————————————————————————————

          “大哥!”没预料的,燕离凡突然转身,看着沈应澜。她一字一顿地说:“沈兄是否也有成家之念?”眉目间柔情暗转,尽是温存。
          沈应澜怔忡,他固执的认为自己看错了。他摇头,苦笑着:“有谁愿意嫁与我呢?”燕离凡一反平日的直率与干练,忸怩起来。脸已经完全的红了。“只盼……”
          沈应澜这下,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这是她在向他诉衷曲么?他有些慌张。多年来就算科场上他也不曾乱阵脚。看着这女人却让他乱了方寸。他突然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怎能问心无愧的说自己不曾动心?作男装打扮时她的洒脱豪气和如今的娇美温存。
          那么,答应吧。此生厮守,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
          “少主!”远处传来呼喝声。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看到燕离凡,正冲这里走来。燕离凡拉住沈应澜的手,不顾一切的向一个小巷中跑去。
          二人沿着曲曲折折的巷子闪躲着,很快就发现这是个死胡同。光天化日之下,两人并不容易躲避。
          男人近前来,对身后手下人暗中做个手势就悄然退下。他刚要开口燕离凡的青锋就已出鞘,她不安地看着沈应澜,不想这男人与沈应澜有半分往来一般。而后一开口却让沈应澜大吃一惊,她惴惴地叫中年男子:“师父!”
          那男人只躬身说:“请少主回府。”
          “我偏不!”燕离凡一口拒绝。她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应澜,绝然道:“还不是时候,我不回去!”她看准虽然身为家奴却对自己有教导之恩的师傅对自己诸多迁就,侧头稍稍一想,朗声道:“难不成,师父想毁约?”
          那男人单单瞥一眼燕离凡手中长剑,不怒反笑:“少主,时日已过。就算拖延又如何?总是要回去。而且……”他突然压低声音说:“你父亲那里无法交待。”
          燕离凡一脸“多说无益”的神态,似是要以手中长剑杀出一条血路。只是,她身边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可怎生是好?她焦急地看了沈应澜一眼。便是这一看,让她放下心来。这男人,惮定安然的站在她身旁。他仿佛看出她的慌乱,嘴角有一丝安慰的笑容。这是何其紧要的关头,他仍然能驰然一笑。沈应澜环顾四周。阴暗的小巷,隐隐有腐烂的浊气。四角的黑暗处,那围墙后面,应该都有一个个身着黑衣手中攥武器的杀手吧。他反而觉得手无寸铁的燕离凡的师父更有威慑力。深沉内敛的危险通常比显山露水的危险要来的可怕。
          “师父,徒儿只是不得已。”燕离凡看着他的面容,下定决心。--她为什么要听从父亲的安排嫁给素未谋面的男人?她已经选定的,无可更改了。想到这里,她狠下心,脚下运起的是八卦游门步。
          师父仍不语。只是脚下的步法和徒弟如出一辙。师父三十年的精纯想来不会败在燕离凡偶尔偷懒偶尔用功的步法下。燕离凡心如明镜一般:师父是要用文斗来检验她多年的技艺。
          “少主,十年来你我师徒主仆之情也算深厚,但今日老夫还是要拦你一拦。你若破得我的身法,我便放你离去。”男人口中说着话,倚仗自己内力精纯,脚下毫不停滞。燕离凡却不敢回话,生怕泄出口中真气。
          二人像旋转的陀螺一样,四处转动,衣袂都恍如飘动的云彩鼓胀着。
          起风了。梧桐树稀稀疏疏的枝条颤颤巍巍地抖动着,叶子哗啦啦扇动着。飞沙走石的,鸟雀纷飞。沈应澜心中隐隐有些快意,仿佛这就是被隐藏许久的长安的真面目。
          一盏茶的时间。只见长袖舞动眼花缭乱。燕离凡为了解释换回了女装,因此行动颇为不便。而她的师父行动颇为自如。
          燕离凡的额上逐渐出现了密密的汗珠。沈应澜听到她轻轻的喘息声。仿佛还听到了她师父的叹息声。
          这不是他可以涉足的世界吧。沈应澜只是看着。就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突然,燕离凡的手轻轻抬起,似要取下玉簪。沈应澜一惊,扬声喊道:“燕弟,你只需跟得他的步法即可。切不可轻举妄动!“
          这句话,却让燕离凡惊出一身冷汗。师父轻轻的“唔”了一声,讶异而兴奋地匆匆瞥了沈应澜一眼。燕离凡也并不愚钝,霎时明白是师父故意卖的破绽。正是利用他所了解她的焦躁冒进。幸而适才燕离凡也是焦急当中,听到别人的意见犹如抓到救命稻草,便依言去做。当她的确不再变招,脚下只是跟随师父的步子,出乎意料的很快的,劣势就被挽回。
          “履。兑上乾下。履虎尾,不咥人。”沈应澜突然镇定地笑了。轻声说。声音不大,纠缠的二人和近旁的伏着的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公子好眼力。不知令师尊是哪位前辈?”男人嘴上说着,脚下不慢。但是目前已是平局之势。燕离凡兴奋已极却不敢出声。
          “小生一介书生。”沈应澜恭恭敬敬的说。
          “那便奇了。怕是巧合吧。”那人暗想却不再说出口。
          谁知沈应澜再次开口,“南火克西金。燕弟,走离位。”燕离凡拔足换位,瞬时抢占了离位。据离位而观,的确占尽了优势。
          “你到底是谁?”男人跳出圈,一柄长剑直指沈应澜咽喉。剑尖微颤,正是那日燕离凡所显露的“承砚阁”内功。
          “你认输了么。”沈应澜面无表情,淡然地说。仿佛没看到三尺青锋。不等他回答,他朗声道:“你自然是认输了。苦练多年的功夫被在下一个布衣一语道破。”
          那男人弃剑。颓然挥挥手。“你们走吧。”
          燕离凡也不讶异--她明白师父的骄傲。也没有惊喜和意外--她早知道他有化险为夷的神奇能力。
          沈应澜任由燕离凡好不避嫌地挽起他的手,眼睛里面没有半丝波澜。他拉着燕离凡走出巷子。眼看巷口就在眼前,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转身,对着怔忡的男人躬身一揖:“司徒大人易学独贯古今,在下也略有耳闻。在下虽然不懂武道,对相面识人奇门遁甲五行之术也略通一二。得罪了。”
          司徒砚戈愣了愣,纵声大笑,--他不懂武功?老夫穷尽一生所学五行之术倒不如这不懂武功的弱冠男子?恁地好笑了!
          他示意身边的人随他回府见相爷。
          “这小子倒不是池中之物,倒可为我们所用。容儿么,是家族献给皇权的祭祀品,却不是他可以染指的了。”想到这里,他笑了。



    ————————————————————————————————————————————————————————————

          “已经定亲了么。”沈应澜忽然挑起燕离凡的一缕青丝,夹在指间细细把玩。
          不曾见过他如此的亲昵,燕离凡慌张地说:“是。只是我对你从很早以前就……”说到这里,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沈应澜,却又似没有在看着他。她看到的是往昔那个傲然走进科场的男人。也是那个不肯贿赂考官的男人。被屡次为难仍然骄傲的男人。在酒肆宿醉的男人。眼前这个,是他,却又好像不是。
          “从我不肯缴纳‘润笔金’开始的么?还是那次科场失意宿醉酒肆?”沈应澜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温柔过。
          “是……我也不知道。”随口应着,突然反应过来。燕离凡挑眉:“你都知道?”
          “自然。”好的士人自然要学会洞察之术。
          “我叫,燕华容。”她娇怯的抬头,看着他错愕的面容,又朗声笑了。此刻的她又是当日的燕离凡了。“我怕你看出我是女子便轻贱我……”
          “怎么会……”
          “我自然知道你不会……”燕华容打断他的话。紧紧握住他的手。
          沈应澜身子一僵。突然将手抽出。
         “对不起。燕弟。我……并无婚娶之念。”他恍然明白初时那一卦“栋桡”。以柔济刚,眼前这人,就是那绕指柔啊。只是,放手吧,应澜。
         空白。一刻空白。
         “大哥,你说什么?”燕华容茫然111。
         沈应澜不再说话。他明白她的骄傲。他不忍伤她。
         “是……为了功名么?”燕华容慢慢地说。“我这一身装扮,自然出身不俗。我许配的人家自然更加不俗。是么?”
         这女人,冰雪聪明。不输应澜。
         “那么……你可曾怜惜我?”她一字一顿,缓缓发问。
         沈应澜心头一震。不曾爱怜,只是谎言吧。饶是如此,他背过身子。
         “不曾。”
         燕华容突然不说话,只解下腰间那块二人初见时视作笑料的玉佩,轻放在沈应澜手中。她思忖半晌,像鼓起勇气,小手轻轻覆上沈应澜的眉间。沈应澜正待推开她,只觉得燕华容动作轻柔,素手犹如锦缎,像是要抚平他蹙起的眉。
         她是要抚平这男人心里的愁。
         半晌温存。
         她蓦地,站起身,猛地推开他。眼中的怜惜都不复存在。眼中闪出亮晶晶的光,有波光流动。樱唇轻轻咬着,看见沈应澜被她推得一踉跄也不伸手。就那么死死地看着他。
         沈应澜苦笑道:“初见时就说过你我命数不同……何苦来哉……”
         出乎意料的,燕华容拔剑。剑尖不偏不倚直指沈应澜衣襟。“你记住,是本……本少爷厌弃你,不是你厌弃我!是我不要你!”
         无论如何掩饰,哭腔已然流露出来。将剑还鞘,华服少年颤抖着束起发,依旧是貌比檀郎的美男子。尽力将背挺直,昂首消失在那人视线里。往后的温存寂寥,贪欢失意,都与这身后书生无关了。
         留下的燕氏玉佩,不仅是他日在宦海助她平步青云的护官符,更是她的一腔傲然。
         
         青衣书生沈应澜很快地收拾心情。这次却出奇顺利地登科。年少的皇帝并不懂得家国天下,当他有些失望时却看见殿首身着蟒袍玉带的花发男子频频颔首。
         朝堂是舟,相爷掌舵。
         很快,青衫已不再穿。紫罗袍加身,黄金带束腰。
         相爷姓燕,燕氏一门满朝堂。那个年近半百于沈应澜有伯乐之恩的男人姓燕。
         姓燕么。沈应澜突然觉得胸前窒闷,被玉石硌到了一样的疼痛。压下这痛,面上仍止水无波。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对异己分外敌视的朝廷中得到燕氏一门的信任。算是交换吧?
         
         流年暗中偷换,几年光阴。
         四方步迈出金銮殿时,已经是日薄西山。近冬,枝丫上再没半点绿色。突兀的指向天空。已经不是少年的沈应澜长长一叹。手中握着的玉佩,因为几年间反复摩挲的关系,文理渐趋模糊。
         年少时的那段际遇,关于燕氏女子的记忆却半点不曾模糊。
         其实,这将国事乾坤玩弄于指掌的沈太尉的明眸何曾错看。第一眼就看透少年人的一切。身份,心性。本以为是他赢了,却被她留下的玩物勾去了心魄。
         谁亏欠了谁。谁辜负了谁。
         应叹斯情付商参,
         人去遗璧偶惊澜。
         长长一叹中匆匆裹进了那断了的情弦。戛然而止是为了收藏它哀鸣的余韵。
         看似岁月静好,这长安,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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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蜜蜂 + 2 穿越银河系,只为你送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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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2-10-14 16:47
  • 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16-9-18 12:27:15 | 显示全部楼层
    心海,你到底怎么找的,教教我,我也把我的书评找一找,没存档的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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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6-9-18 12:28:10 | 显示全部楼层
    写书评的人 都是“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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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萌哒
    2020-6-4 09:07
  • 初来乍到

     楼主| 发表于 2016-9-18 13:24:22 | 显示全部楼层
    tulsi 发表于 2016-9-18 12:27
    心海,你到底怎么找的,教教我,我也把我的书评找一找,没存档的好想哭


    你一篇都没留存啊?
    我也是随便的关键字找的,要不我帮你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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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2-10-14 16:47
  • 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16-9-18 13:25:45 | 显示全部楼层
    刺客无名 发表于 2016-9-18 13:24
    你一篇都没留存啊?
    我也是随便的关键字找的,要不我帮你找找

    找回来一篇送99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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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萌哒
    2020-6-4 09:07
  • 初来乍到

     楼主| 发表于 2016-9-18 13:38:47 | 显示全部楼层
    tulsi 发表于 2016-9-18 13:25
    找回来一篇送99金

    送金就不必了,保留好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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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5-2-14 14:15
  • 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16-9-18 13:44:33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还可以进去找资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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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萌哒
    2020-6-4 09:07
  • 初来乍到

     楼主| 发表于 2016-9-18 13:48:40 | 显示全部楼层
    萌芯 发表于 2016-9-18 13:44
    现在还可以进去找资料啊?

    不能啊,论坛都没了。只不过通过搜索工具的网页快照找点零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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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尔看看II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5-2-14 14:15
  • 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16-9-18 13:50:18 | 显示全部楼层
    刺客无名 发表于 2016-9-18 13:48
    不能啊,论坛都没了。只不过通过搜索工具的网页快照找点零星的东西。

    我就说嘛~有时候百度快照也是很有用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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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来乍到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4-5-7 19:33
  • 初来乍到

    发表于 2016-9-18 20:38:14 | 显示全部楼层
    SHOUCANGLE,XIEX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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